去日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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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楸树】番外:炉温(上)

 

(想了一下还是给凤总裁一个单篇,微凤平,年代和设定沿用钗黛au。

(纯瞎编,没钗黛啥事儿,部分内容参考判词和87剧版,部分涉及年代内容并不是刻意折磨凤哥。

 

王熙凤到家的时候贾琏还没回来,平儿刚解下围裙挂到墙上,哄着巧姐儿拿碗筷准备吃饭。冬天太阳落山早,暮色是蒙着灰的蓝,筒子楼里的住户生起自家小煤炉的火,压实的黑色煤块发红发烫然后熄灭,那灰也就如天色一样暗下去,雾蒙蒙的成了炉底死掉的烬。

“姐夫没一起回来?”王熙凤脱了外套围巾径直走到桌子前坐下,巧姐儿很乖地坐在自己的凳子上等着盛饭,平儿的话也像汤碗里冒着微微的热气,袅娜纤弱地消失在埋头遮住的鼻尖和眼睫之间,桌上的氛围也就温凉了下来。

等王熙凤从碗边扣上的阴影里露出脸,暴露在灯泡下的皮肤沿着骨线明亮或黯淡,像抹开的铅笔印子,深灰洇成淡灰,锋利的眼角也沉在灰的影子里黯黯地翘着。巧姐儿伸出筷子夹了一棵菜心,两根细长的木头,一头挟着煮软的白的嫩芯,带了一点嫩黄浅绿的芽叶,另一头捏着的是白的手,翘着一点食指,却把一双对她的手来说过分长的餐具用得别扭地娴熟,菜心很牢很稳地落进了碗里,王熙凤也不再试图纠正她握筷姿势,就像她也再不等贾琏回来一起坐到桌前,平平地接了一句,“不用等他。”

平儿这回也没有接话,王熙凤好像也并不在意,仿佛被寒冷天气冻住的话匣子也融在咽下去的汤里,像是在嘱咐巧姐,也像是自言自语,她知道平儿在听,她一直在听,送到嘴里的饭一口一口落到胃里,一点点撑满,然后慢慢消化在身体里。

天已经全黑了,楼道里有烧煤散出来淡淡的硫味儿,外头很冷,空气有点冽冽的潮,明天,或许今晚就要下雪。平儿在水池边上洗碗,冷水在手上淌的久了皮肤就比水温更冷,触着东西也只是木的,沉重但是没有实感,她擦干了手,大碗摞着小碗,两手端着往王熙凤家的门口走去,她出来的时候门没有全关,掩着一条缝,落在地上斜斜一线拉长的光。

楼下清脆地飘过一行自行车铃,不大会儿楼梯上就有脚步声,平儿走到了副窗落下来的光斑,也像那一线门缝的影子一样扯成了斜斜的四边形,贾琏上楼的声音像他本人一样轻佻,她推门进去,贾琏也走进来,和平儿扯两句只为了动嘴皮子的话,王熙凤仍背着身坐着,门开着,背影却明明地写了紧锁。

 

抄家发生在年关之前,工厂要到三十才放假,而职工的心早就不在厂房流水线上了。王熙凤在办公室赶着账,一串一串的票据数字摊了一桌,账目永远算不齐,就像家长里短永远掰扯不清,墙上贴着先进单位的奖状,很大一张,一圈麦穗围上了红色的星,右下角同样戳着红星的公章刻着仿宋字,夕阳隔着窗玻璃铺泻在半绿半白的墙上,奖状的烫金字也晃眼发亮。

回家的时候贾琏依旧不在——又送哪个女同事回家吧,她想。天黑得很,她懒得做饭,暖瓶里半冷不热的残水刚好泡一点早上吃剩的白饭,米粒结了团紧一块松一块,像海上的冰山和漂浮的碎冰,沉沉冷冷地吞咽下去。

戴着红袖章的人就这样猝然地闯了进来,翻箱倒柜,摔锅砸碗,桌上还剩一半的冷饭也泼在地上,瓷片碎掉的边角粗糙而尖锐,带头走进来的是贾琏,没有袖章,而更乜着眼用鼻孔看她,嗤出报复得逞的轻蔑鼻息。王熙凤很难得地慌了神,睡在枕边多年的男人熟门熟路地翻出她的包,在一片狼藉上倒出了让她分崩离析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不上数字的账本掉了出来,哗啦啦地砸在地上,一向精明强势的王会计脸上也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纸页鼓起了很多很多响亮如耳光般的风声。

 

王熙凤曾经也很得意过——至少外人看来是一向很得意,她一进厂就做会计,那时候她才十九岁,穿一件红底白点的纺绸衬衫,肩上做了小小的泡袖,领子也是当时少见的荷叶边,眉毛弯出高昂的峰,像一柄锋利的镰刀,光芒闪在眨眼间的算计里,是人人都看得出的聪明。

六十年代的国营企业是最好的去处,而国营企业里的财务又是最膏腴的部门,这里一分,那里一分,账这种东西总是做不齐的,贾珍在财务科当科长的时候就常这么说,翘着腿,半靠着椅背,半老的眼角已经有皱纹,是不多年就要退休的年纪,压着玻璃台板的桌上摆着带盖的瓷杯,里头是泡的舒展开的茶叶,杯口升起热水卷曲的汽。但是账面又必须是齐整的,王熙凤拨着算盘珠子,二一添作五,三一三十一,黑色的算珠点着白的指尖,脆而利落地一击,像她穿着搭金属扣的皮鞋矮矮的跟走过长长的办公室走廊,一串一串的结果就抄在了报表上,平平稳稳,齐齐整整,等着交上去摁上一个金属刻印的公章就留档进上了锁的抽屉柜门里再也不打开。

挨斗的时候王熙凤也不体面,不过她好像并不是很在意,红衣服早就撕破了,夏天的真丝吸了咸的汗往腋下贴,却在冬天鼓起了风。巧姐不在,平儿也不在,王熙凤下意识地环抱起手臂,那是取暖的姿势,而皮肤搭着皮肤是同样的冰冷搭着冰冷,木然地触着,叠在一起,没有血色的脸色和剃了半边的头皮一样泛着冻馁的青。

她把下巴搁到环成圈的白色丝巾里,眼里也是一样的木然,外面下雪了,风声发出怪啸,卷着白絮在黑夜里狂舞,凳子倒在铺着被子的地上发出很轻的闷响,在窗外的风雪声中几不可闻。

王熙凤的呼吸窒在了收紧的织物里,勒紧了气管,也就悄无声息地留在了那个雪夜里。


“高高兴兴的,”王熙凤说,背了身去,连平儿也看不到正脸,凤眼挑的很高,却连梢也发了红,挣命一样抚平了起伏喘息的胸口,转了一点脸瞥她,暗的夜里有晶亮的一条水痕挂到嘴角,她也识趣地低了头。

“像平常去她舅舅家一样,”晶亮的一线又转回去,她看不见了,也再看不见了,而直到这时候她才抬起头,望着那尊瘦而支撑的背,从披着的衣服里看出并不合身的脊线,轻而颤地追了一声,“啊?”

平儿沉默地低头,收拾停当的行李搭上了绑带,提在手里很重,王熙凤嘱托的最后也只剩下一声似有若无的询声,尾音颤了一颤消失在冷清的空气里,仿佛是巍巍地接了一尊观音,沉沉甸甸的托在手里。

 

——tbc——

 

(给这个系列改了个题目,钗黛的正文从“暗涌”改成了“花揪树”,想了想还是用那首俄语歌的原意致敬一下特殊年代的琐碎人生。

(没想到这个番外能写这么多,下节继续王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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